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邀他一同用餐。

席間,他知曉了她的名字:蕭瓔,字瑛華。

再然後,便稀裏糊塗地答應了做宜城城主,替她鎮守虛無之境宜城入口。

一晃百年已過,他再也沒有勇氣去帝都尋她。

想到她那雙寒星般明亮又清涼的眼眸,他只覺這點兒“君子之思”就像是遮星蔽月的烏雲,不該在她面前表露。

直到,他遇見了白子畫。

——這是個看似清醒的瘋子!

他對心上人的執著瘋狂令他心驚,卻又給了他莫名的勇氣。

然後,帝都的召令便來了。

他想,這便是天意了——天都教我去見她!

而天與不取,必遭天譴!

無垢在帝都,白子畫知曉;紫薰在帝都,白子畫亦知曉。

——這二人都是朝中重臣,出發之前葉孤城已與他說過。

可是,他再想不到:他會在棲霞城的長興宮裏,遇見漫天!

天兒……

他的心跳的幾乎蹦出胸腔,只覺全身如火燒。

他想:這是不是天意?在他想她想地幾乎發瘋地時候,她便出現在他的眼前。

而後,一盆冰水當頭腳下,渾身濕冷!

——漫天身旁又坐了一個人,是無垢。漫天靠在無垢身上,不住地顫抖。無垢似在安慰她,眼中透著憐惜自責,連面色都柔和了許多。

無垢似是看了他一眼,又似乎沒有。

他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
他只是在想:無垢在自責什麽呢?是在自責沒有照顧好她,令她傷心了麽?

而後,便想:天兒在傷心,為什麽呢?可是因為見了我這個仇人?

不!是世世不能相守的愛人!

一時之間,他斬斷她手臂的情景、二人甜蜜相偕的情景,還有……她在他懷中死去的情景在腦中倏忽閃現,令他分不清哪個是真,哪個是幻。

天兒。

天兒……

攻擂的一共有三十三人,分成十二組,有一人會輪空。

蕭瓔便道:“抽到‘一’的那個輪空。各位也莫要不服。須知,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。”

凡能將一項技藝修至極致的,心胸都不會狹隘,自然也不會計較這些。

而第一輪,輪空的,是葉孤城。

“原來是葉城主。”蕭瓔笑,“還請城主陪孤飲杯清茶,且先觀擂吧。”

“固所願爾,未敢請爾。”這倒是大實話。

紫薰在一旁笑道:“國主早前便說:旁人猶可,只葉城主是一定要召來帝都的。為此,龍陽將軍頗為不服呢。”

葉孤城心下竊喜,淡淡道:“總有對手相逢之時。”又道,“臣知陛下愛才,便將一知己薦來。陛下可願一見?”

陛下?

紫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,轉眸卻見蕭瓔眼中盈滿了笑意。她暗道:看來,國主的確是不耐煩再等了。陛下?呵!怕是這次青龍之行後,便通通都要改口稱陛下了。

蕭瓔的確很高興。

她原本對葉孤城這種純粹的劍客就有先天的好感,這下更覺葉孤城敏銳。因而,也樂意給他臉面:“那便教他上前。”

葉孤城點了點頭。

此時,除卻擂臺上的婠婠與王憐花這兩個抽到“二”的在比鬥,其餘的都陪坐在蕭瓔周圍。他回首喊了一聲:“子畫。”便見一藕色(淡紫)衣衫的男子應聲起身:“白子畫拜見陛下。”

蕭瓔首先註意的,是他的眼睛。而後,微微一怔,餘光下意識地去看右下首坐著的七夜。

——這兩人的眼神好生相似,看似清醒,暗藏瘋狂!

又是一個情種!

蕭瓔暗嘆。

這也只是一瞬間,蕭瓔笑道:“免禮。”待他謝過之後,又問,“聽葉城主說,先生是個劍道高手?”

其實,也孤城也並沒有這麽說。但以他的心性,能教他如此推崇的,只有劍道高手了。

“城主謬讚了。”白子畫道,“雕蟲小技,比不得城主天人之資。”

這句話他說得真心實意。他雖也用劍愛劍,卻也非是非劍不可,比不得葉孤城的癡執。

這話蕭瓔是信的。

她點了點頭,鼓勵了幾句,便道:“眼見要到你了,先生便去準備一下吧。”

她本也是給葉孤城面子才叫他來見一見的。至於他是個絕頂高手?呵!她最不缺的就是絕頂高手。

說起來,白子畫也不過就是占了個來自仙俠世界的光 。若論對“道”的理解,婠婠、裴距他們生前便已破碎虛空,而白子畫卻滯於九重天不得寸進。

白子畫已然見到了漫天,對蕭瓔也就不如初入帝都時熱切,道了聲:“草民告退。”便回去了。

而這時,王憐花已然落敗,婠婠勝。

抽到“三”的,是一對“冤家”:練霓裳和卓一航。

這兩個都是地方城主薦上來的,蕭瓔此前並不認識。

不過,有宋慈這個邢律大家在,這兩人生前死後的事早被察的底朝天了。對二人糾結到極致的愛情故事,連蕭瓔看了都唏噓不已。

紫薰鄙夷卓一航懦弱。但在蕭瓔看來,練霓裳那般強勢的性子,真遇到一個果決強勢的男人,兩人也愛不到一塊兒去呀!只能說是性格決定命運,誰也怨不得誰。

兩人一左一右登上擂臺,卓一航先喊了一聲:“練姐姐。”

練霓裳面目冷肅,聽到這熟悉入骨的稱呼,也不由有片刻的恍惚。

而後,她眸光一冷,長劍出鞘,一道寒芒向卓一航襲去。卓一航竟是不閃不避,任由那寶劍透體而過,只是喚道:“練姐姐。”

練霓裳一怔,眼圈便紅了。但她只是冷笑了一聲,抽回寶劍,拱手道:“承讓。”待宋慈宣布:“第二組,練霓裳勝。”便強忍著不舍,躍下了擂臺。

而卓一航傷口上噴出的鮮血早將他半幅衣襟染透,他卻只癡癡望著那道絕世麗影,仿若絲毫也沒有感覺到疼痛。

蕭瓔在看臺上見了,秀眉微蹙,道:“帶他下去,叫禦醫給他治傷。”

這般分不清形勢一味感情用事的,便是天下第一,她也不敢用。

不然,萬一那天碰上個敵人,卻恰是他的故交,那還了得?

作者有話要說: 這一章,我女神練霓裳!

下一章會出現我另一個男神,你猜?

☆、情敵見面

第三組便輪到白子畫了。

而與他對戰的,不是旁人,正是理番院正卿兼兵部侍郎裴距。

白子畫是他原世界的第一人,而裴距當年化名石之軒,亦是當世之冠,最後更是達到了武道的極致——破碎虛空!

而他一生所憾恨之事,便是輔佐楊廣不成,沒能完成助明主一統八荒的夙願。

而裴距死後來到了虛無之境,遇見了蕭瓔,交談之下,發現二人極其投契。

——他談起他一生的報負,她讚他只想遠大;

他談起他分列突厥的策略,她撫掌嘆道:“真國士也!”;

他談起三征高麗的遺恨,她嗤笑:“這楊廣,當真是要臉不要命!”

他突然就想問:“若換作國主,當如何?”

蕭瓔眨了眨眼,笑道:“這又什麽可問的?先屠他幾個城。而後,盡誅其皇室,毀其宗廟。設郡縣,派遣官員治理教化。數十年後,誰人還知高麗?”

裴距目瞪口呆。

——他原也只是想讓高麗俯首稱臣而已。可是,聽了蕭瓔的話,卻覺得這樣更合他的胃口。

而這種知己相惜之情,卻是當年的碧秀心不能給他的。

在秀心眼中,他分列突厥、東征高麗都是錯的,會使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。

但聽聽蕭瓔是怎麽說的:“天下統一了,不就不用打仗了嘛!”

是呀,天下統一了,就不用打仗了。

他想:裴某一定會助國主統一天下!

兩人的境界差不多,但白子畫畢竟活得更久,經驗更多。裴距雖心思詭詐,仍是惜敗於白子畫之手。

白子畫淡淡地拱手:“承讓。”飄然下臺,一雙眼睛便粘在了漫天身上。

漫天厭惡地蹙眉,扭頭鉆進了無垢懷裏。

無垢疲憊地閉上眼,緊緊抱著漫天,卻沒有勇氣去看白子畫一眼。

到底是多年的朋友,紫薰心知他軟弱的毛病,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,淩厲地眼鋒掃向白子畫。

——她從來都是這般敢愛敢恨地女子,直接而果決,一旦不愛,便斷得徹底。

在她心中,曾經的至愛,自然是比不上無垢與漫天這兩個相處多年的摯友,更比不上檀梵。

是的,檀梵。

最重要的,是她不想檀梵因白子畫的出現而患得患失。

抽中“四”的貌似是一對舊識,其中一個漫天認得,正是她第一次上街時見到的那個賣藝青年。

原來,他叫戚少商。

戚少商依舊是一身厚重的皮草,頭發卻終於是梳得整齊了,整個人既俊逸又不羈,他的禮數卻是比之朝臣們也分毫不遜色。

但比他更奪目的,卻是他的對手。

——蘇夢枕。

蘇夢枕的臉色很蒼白,身形很消瘦,並且還在不住地咳嗽,分明就是個病秧子。

可是,你只要看他那雙寒焰般的眼睛,就再也不會小瞧他半分!

戚少商拱手道:“蘇樓主。”

蘇夢枕看了他一眼,笑得有些玩味兒:“戚樓主。”

戚少商一怔,卻是笑了起來。

——他這才想起來,兩人分別是金風細雨樓的第二任和第四任樓主。

笑過之後,他改口喊道:“蘇大哥。”

蘇夢枕亦喊了一聲:“少商。”

寒暄過後,蘇夢枕正色道:“你我雖是兄弟,這種時候,卻彼此都不要留手,應當盡力一戰!”

戚少商抽出長劍,道:“小弟正有此意。蘇大哥,請賜教!”

這一場比鬥精彩絕倫。

戚少商前前後後至少使出了三十種絕學,手中那柄長劍當劍使、當刀使、當棍使、當峨嵋刺使、當打穴錐使……千變萬化,不一而足,簡直讓人眼花繚亂。

但贏的人,是蘇夢枕。

夢枕紅袖第一刀。

自始至終,他只有那一柄刀,也只用那一柄刀而已。

戚少商心服口服,自嘲道:“我生時每遇勁敵,便能自創一種武功,世人都讚我天賦高絕,我也曾以此自誇。可是,如今我才明白:武道一途,還需專一。”

蘇夢枕道:“你既然已經明白了,那就永遠也不嫌晚。”

戚少商若有所悟:“多謝大哥教誨!”

兄弟二人攜手而去,到一旁敘舊去了。

經過一天的激烈角逐,第一輪勝出的共十七人:無垢、白子畫、婠婠、任紅昌、蕭峰、練霓裳、葉孤城、七夜、龍陽、高寒、蘇夢枕……

眼見天色已晚,蕭瓔便宣布明日繼續,並在宮中設宴款待所有參賽者。

眾人謝恩之後,便由宋慈安排著去休息了。

裴距暗嘆一聲,忍不住看了一眼葉孤城。卻不料,葉孤城也在看他。

一時間四目相對,兩人都有片刻的怔楞,隨後皆有了然之色:

——我的心思,被他發現了!

這是兩人共同的心聲。

但裴距心思深沈,葉孤城亦是頗有城府,兩人各自對對方點了點頭,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。至於心裏是怎麽想的,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。

次日的第二輪,就是混戰了。

混戰這一輪唯一的規則便是“下臺者輸”。十七人一同上擂臺,最後留下的十個,便是這一輪的勝者。

混戰比之昨日的單打獨鬥激烈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,各個高手之間有合縱連橫的,也有各自為戰的。當然,也少不了聯合之間突然反目的。最後留下這十個,不單武功高強,心智亦是一流。

看著留下的十個高手,蕭瓔滿面笑意:“諸位先回去修整,明日便是最後一輪了。”

而最後一輪選出來的,才能作為朱雀國的代表。

婠婠握著一把紅玉梳子,慢條斯理地梳理著鬢邊秀發,嬌聲問道:“人家可是聽說,國主一共才選十人哩,如今不是正好剩十個,怎麽還要比呢?”

這疑惑不單她有,旁人亦有。

蕭瓔笑道:“諸位今日勝出,定有過人之處。但落敗者卻難免不服。因而,明日便要辛苦諸位守擂,接受不服者挑戰了。”

她這麽一說,勝出的十人便有些湍湍。

畢竟,他們能勝,也不伐運氣和意外。若真有人挑戰,他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贏。

裴距眸光一閃,唇邊綻開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,不著痕跡地看了看高寒和徐崇光。

——別的不說,這兩個卻一定不是他的對手!

勝出這十人雖不敢說一定再無敵手,卻也十分能服眾了。因而,等到第三日,真正上場挑戰的,只有裴距與蕭峰二人。

裴距且不說,蕭峰乃是冀北城城主,不單武功高強,更是有勇有謀。

冀北城正與青龍國接壤,蕭峰自被任命為城主之後,鎮守兩百多年,從未出錯。他此次奉詔回京,一是蕭瓔對青龍國表達誠意;二是他自己也對這場高手對決很感興趣。

但昨日混之戰,他使輕功時不慎跳了擂臺,因此惜敗。別人倒還罷了,那徐崇光乃是個豪爽忠義的漢子,極對他的胃口,他早有心一戰。

但前天是沒抽到一塊兒,昨天是因意外沒過癮。今日還有這一次機會,他也顧不得顏面,便上臺挑戰了。

好在,徐崇光也知曉他的為人,亦期待與他痛快一戰,自是全無芥蒂。

兩人的功夫皆是大開大合,蕭峰一雙肉掌,徐崇光使一柄橫刀。兩人刀來掌往,皆使出了平生絕學。

這一戰從清晨一直打到正午,兩人皆連呼“痛快”,只覺酣暢淋漓。臺下人也看得心神大暢。

最後,徐崇光以一招惜敗於蕭峰,被他用“擒龍手”奪走了手中橫刀。

蕭峰道:“徐兄,承讓!”

徐崇光哈哈大笑:“蕭兄好掌法!不知方才擋住我‘人閑桂花落’的那一招叫什麽?”

聽到名字,蕭峰略一思索,便知是哪招,笑道:“昂龍有悔。”

“好一個‘昂龍有悔’!”徐崇光讚了一聲,抱拳道,“是徐某輸了。”說完,便躍下擂臺。

他早應了酒友郭奉孝之邀,此次擂臺過後,便要到前線戰場上去了。他雖遺憾不能到青龍國去見識更多的高手,但能結識一個蕭峰,亦是平生快事。

比起蕭、徐二人的惺惺相惜,裴距看高寒則是格外不順眼。

徐崇光一看便是那種忠義之士,且行事沈穩,頗有大將之風,對朱雀國一統天下將是一大助力。

而高寒則不然。

高寒頹廢落拓、無視禮法,一看便不是什麽正統的君子。他的面色十分蒼白,青色的血管在額上隱隱凸顯。

——那是一種病態的俊美。

如此便也罷了,裴距自己本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,若不然,當年也不會化名“石之軒”,在江湖上攪風攪雨了。

高寒的心性,是有些偏執的“士為知己者死”。在這一點上,他比那些君子們貫徹得更為徹底!

——當年怡豐城一見,蕭瓔直覺得他不凡,一番暢談,便將與玄武國相接的虞城托付於他。

常言道:君以國士待我,我自以國士報君。

這句話在高寒身上,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!

他在虞城一百六十年,與玄武邊城瑧城有八十三次大大小小的沖突,雖互有勝負,卻從未失過寸土。

也就在這一場場兵亂中,高寒與瑧城那位女城主季卿禾相戀。

——這分明是一場無望的苦戀!

高寒是一個一旦付出,便全力以赴的人。

可是,季卿禾對他,卻分明有利用之嫌。

兩人不止一次在陵光河畔私會,季卿禾也不止一次想從他口中套出虞城的布防。但無一例外,都失敗了。

高寒何等樣人?

他又豈會看不出季卿禾的意圖?

但他絕不會背叛蕭瓔,卻又舍不下季卿禾。只能在這日覆一日的煎熬裏苦苦支撐,只盼在圖窮匕見之前,再與心上人多聚一刻。

至於再多的,他根本不敢、也不忍再奢求。

此間種種,便是蕭瓔,也不得不為之動容。

於是,在兩國交兵之前,便將高舒夜召會京城。只因,蕭瓔實不忍他與季卿禾沙場再遇。

——畢竟,這一次不同以往,是真的要你死我亡了。

也因次,裴距對高寒特別看不順眼,覺得他關鍵時刻不靠譜,對不起國主對他的知遇之恩。

也正好,蕭峰選了徐崇光。兩人分出勝負後,裴距便上了擂臺:“在下裴距,請高城主賜教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情敵見面什麽的,真是分外眼紅啊!

猜到了嗎?

是蘇夢枕還有喬幫主哦!

☆、故友相對

高寒擡起頭來,神情蒼白而憂郁。

他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自制力,才勉強能擠出一抹笑意,卻又帶著掩不住的悲涼:“原來是裴正卿。”

他從席上起身,並沒有用輕功,順著擂臺一側的臺階一步一步緩緩登上擂臺。短短二十七階,他卻似走了二十七年。

這麽多年,為了麻醉自己,讓自己忘記痛苦,他不得不大量地吸食□□,但卻收效甚微。

——他的神智,仍是極清醒的,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清醒。

而越是清醒,便越是痛苦!

高臺之上,兩人相互見禮。

“裴正卿,在下高寒有禮了。”

“裴距見過高城主,還望城主不吝賜教。”

幾乎是下一個瞬間,高寒便出其不意使出一招“驚神指”,直奪裴距咽喉。

而裴距的“幻魔身法”素以“快”與“詭”而著稱,等高寒一指刺中,他真身早已不在原地,高寒刺中的,只是一觸及碎的幻影。

一擊不中,高寒卻半點兒也不意外,出口讚道:“好身法!”蒼白的面頰因棋逢對手的興奮而染上了病態的紅暈。

兩人一個亦正亦邪,一個憂郁落拓,又都是難得一見的俊美人物,配著快而飄逸的身法,當真是賞心悅目。

蕭瓔對一側的葉孤城道:“這三日來,倒是這兩人的打鬥最為好看!”

“嗯。”見她稱讚裴距,葉孤城心下不樂,淡淡應了一聲。片刻後,又道,“陛下最好看。”

蕭瓔心下一樂,笑道:“城主皎皎似明月,泠泠如飛仙。亦是難得一見的佳人。”

葉孤城得她讚賞,耳根微紅。

但他又有些洩氣:他已說得這般露骨,蕭瓔卻半點也沒聽出來。難不成,真要他直說不成?

他眸光一閃,暗下決心:再有機會,一定要直說!

而臺上的勝負,很快就分出來了。

贏的人是裴距,但他卻沒有多少快意。

只因高寒並不是輸在了裴距手裏,而是毒癮突然發作,戰力全失。

蕭瓔秀眉微蹙:“紫薰。”

紫薰意會,低聲道:“陛下安心。等臣回去,便調配一味能解□□的香。”

蕭瓔點了點頭,起身上臺,將勝出的十位:裴距、婠婠、無垢、白子畫、七夜、練霓裳、蕭峰、龍陽、蘇夢枕和葉孤城請到臺上。

她先是宣布勝出者,而後對所有參賽者賜下晶石與皇室內藏的神兵利器。

而勝出的十人,每人可到工部量身定做一件兵器。

——這可比皇室內藏的還要貼合人心意。

最後,便是對十人殷切囑托了。

蕭瓔道:“諸位到了雒城,務必全力以赴。勝負倒在其次,切勿丟了我朱雀臉面才是正經。”

十人皆心下一凜,只覺重任在肩,正色道:“國主安心。”

而為期三日的擂臺,完滿落幕。

白子畫隨眾人告退出來,本欲尋無垢敘舊,卻只看見無垢與漫天相偕而去的背影。

他追出兩步,便被早已候在一旁的紫薰喊住:“子畫。”

白子畫身形一頓,再想追時已看不見無垢二人的身影。

他暗暗嘆了一聲,回過身來:“紫薰,別來無恙?”

這一聲實在久違。

但心境不同,夏紫薰已然不會為此而恍惚。

她款款上前,面上帶著優雅而矜持的笑意:“我很好,子畫呢?”

故友重逢,饒是深沈內斂如白子畫,也不由真情流露:“一言難盡!”種種苦辣酸甜實在難以盡述。

——一次次與心上人重逢,卻又一次次死別,慘淡收場,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?

但這一切紫薰卻是絲毫也不知。她只以為白子畫這個“一言難盡”是指漫天死後的孤獨痛苦。

因而,一時之間,她雖有心安慰,卻不知如何開口。

——你要她如何安慰?

說不必傷懷,漫天便在此間?

可她方才開口叫住他,本身就是為了幫無垢與漫天避走啊?

無論如何,她要承認。:過了這麽多年,在他們身上仿若靜止的時光終是發揮了它無可抗拒的魅力。多年分別的昔日愛人,終究在記憶裏褪色,再也比不過時時相見的檀梵與摯友!

在最關鍵的抉擇裏,她終於是舍棄了白子畫,偏向了無垢。

紫薰嘆息了一聲:“我們……找個地方坐坐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白子畫頷首,“不如再約上幾個故友?”他目含期待。

可是,紫薰卻避開了他的目光,終究要讓他失望了:“檀梵領兵在外,子畫現下,怕是見不著了。”卻是絲毫不提無垢半句。

她這般神態,白子畫如何不知?

於是,對這場聚會,他立時便失了興趣:“即如此,不若等檀梵歸來再聚。我還有事,先走一步了。”說完,不待她挽留,便轉身而去。

紫薰苦笑一聲:“無論何時,你對我,都是這般無情啊!幸好……”

幸好,我已不再戀你。

湘城候府。

無垢扶著漫天,慢慢走回房去。二人一路靜默,脈脈無言。

扶著漫天躺下,為她掖了掖被腳,無垢欲言又止。

末了,他終是一嘆:“你休息吧。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無垢!”漫天下意識地抓住他即將抽離的手,愰惑地問道,“你去哪裏?”

——你……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要去見白子畫?

想到白子畫,她突覺頭痛欲裂,腦中有不屬於她的記憶時時湧現攪局。

那樣濃烈的愛與恨,十分符合她的性情,但她卻清楚地知曉,那不是她的經歷。

感受到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越收越緊,無垢無奈地回身,卻被她蒼白而冷汗岑岑的容顏嚇了一跳:“天兒!”

“無垢,我……我好難受!難受得想哭。”

可是,那本不是她的情緒,也非是她的經歷,不過是個同名同姓的陌生人,她究竟為什麽要哭呢?

這樣一想,要哭的感覺倒是沒有了,她卻出奇地憤怒了起來:可惡!可惡!可惡!

接下來,她簡直是無理取鬧到了極致,無垢說什麽、做什麽都對不了。

好不容易哄睡了漫天,無垢松了一口氣,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。

他在廊下站了片刻,終是嘆了一聲,到驛館去尋白子畫。

——他總是習慣逃避。

但這一回,卻是避無可避。

仿佛知曉他要來,白子畫烹茶以待,卻也是以逸待勞。

無垢直接便走到案幾的對面坐下,靜靜看他煮茶。

未幾,茶沸。

白子畫撇去浮沫,燙杯,分茶。而後,以頭一杯奉客。

無垢接過,點頭致謝,輕啜一口,任苦澀的茶水在舌尖流連,滑入咽喉。而後,又有一抹極淡的甘甜升起。

“好茶。”可是,他卻放下薄胎骨瓷杯,再也喝不下去。

白子畫暗嘆一聲,雙眸直直盯著他,毫不掩飾眸底深處的瘋狂與志在必得:“我不會放手。”

只這一句,已勝過千言萬語!

無垢蹙眉,目露憐惜,一向清冷的語調也含了無盡的愁緒:“可是,她非但厭你,更是懼你。我來此,只是想知道,你當年,究竟對她做了什麽?”

白子畫面色一變,忽地冷笑:“我能對她做什麽?不過是斬了她一條手臂罷了!”

——這是他永遠也不能言及的隱痛,此刻卻不得不破罐子破摔,自己將血淋淋的傷口撕開,現給情敵看。

“斬斷手臂?”無垢一驚,突然便想到,虛無之境初見漫天時,她神魂有損一事。他面色變了數變,眸光如利刃般刺向白子畫,“憫生劍?”

“是。”白子畫色厲內荏。

“好!好、好、好!”無垢霍然起身,“白子畫,你好的很!”右掌揮出,在白子畫臉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,“啪”地一聲脆響。

兩人都怔了一怔。一個是想不到對方會真打,一個是想不到對方會躲不過去。

無垢的氣勢登時便洩了大半,狠狠嘆了一口氣:“你可知,你那一劍,傷了她的神魂?”

白子畫呆住了。

好半天,他才無力的近乎是嘆息著出聲:“我……不知……”

他只知憫生劍殺人最是利落,使被殺者毫無痛苦。卻從不知曉,此劍,還可傷及神魂。

無垢張了張嘴,卻不知還能說些什麽。

他暗暗苦笑,心下悲涼:昔日摯友,如今竟無話可說,當真是……物是人非!

“我不希望你來打擾漫天的生活。”他扭頭去看院中那顆甜香隱隱的丹桂,努力使自己恢覆往日的鎮靜與從容,“子畫。你……好自為之!”

目送無垢離去,白子畫低低笑了起來,笑聲由自嘲到悲涼,再由悲涼到癲狂:“哈,哈哈哈哈……好自為之?你可知,我已經好不了了?情毒入骨,相思成災。天兒,我若得不到你,寧願你再死一次!”

這時,淡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:“子畫,你魔障了。”卻是剛剛歸來的葉孤城。

他烏發雪衣,人俊如玉,左右有侍婢捧劍抱琴,毅然是個會友歸來的世家公子。便是面上的淡漠,也掩不住他眸中的喜悅。

白子畫舉起茶杯飲了半盞,壓下心頭的悲郁,起身對葉孤城道:“看你神色尚好,想必別有收獲?”

葉孤城耳際一熱,竟有些不好意思:“咳!陛下她……對男女之事,比較……遲鈍。但,目前為止,尚無淑女之思。”而這對他來說,便是最好的消息。

白子畫想到無垢,亦覺此事甚好,真誠地道:“恭喜。祝你早得芳心。”

“承君吉言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又是一對見面的情敵。

☆、青衣刺客

自那日分別之後,無垢就一直擔憂白子畫找上門來。

但也不知白是真的放棄了,還是在憋大招,一直到過年都毫無動靜。而每每派人打探,他不是在和葉孤城煮茶論劍,便是在和其餘高手以武會友。做的最高調的事,也不過是到國主面前自薦而已。

無垢想:或許,難不成子畫是想先留在帝都,而後再做長期戰鬥?

看來,他得考慮一下,這次三國以武會友歸來,請求回歸封地了。

要知道,他封號是“湘城候”,湘城便是他的封地,同時兼任了城主一職。只是因他要在朝中任職,一般都是遙領湘城事物,具體事宜另有人來負責。

但白子畫對他來說,到底只是一個小插曲。朱雀與玄武兩國之間的形式愈發緊張,他雖不是戶部尚書,但作為吏部的老總,光是人事調配便忙得他焦頭爛額。

且國主還曾對他明示過,過幾日便將他調往戶部,接替即將往前線為將的現戶部尚書。

更不用說,他還要哄著漫天,哪裏會時時想著白子畫?

見白子畫遲遲沒有過激的舉動,他也便撩開了手,與漫天一同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朝堂上。

而這一忙,便直到過年了。

虛無之境中的人雖然來自三千世界,不同世界之間文明又各不相同。但“過年”這一項,卻是基本上都有的習俗。

只不過,有的人過十月初一,有的人過正月初一罷了。

蕭瓔立國之後,便統一規定了正月初一為“元旦”,百姓可大肆慶賀。從正月初一這一日起,一直到正月十五,京城都無宵禁,是百姓一年之中最為放松的時節,往往呼朋喚友,徹夜不歸。

但對朝中官員來說,新年中的重頭戲卻是進宮領宴。

大年三十除夕宴、大年初一新年宴、正月十五元宵宴。

除卻這些不得不參加的官方集體活動,還有官員之中的互請,總也有推不掉的。

而無垢、漫天與白子畫,也不過在進宮領宴時遙遙碰見過罷了。除此之外,竟是從未交集。

上元節過後,一行人便由太尉賈詡領,前往青龍國,參加三國比武大會。

因這次大會盛大卻又不那麽莊重,蕭瓔索性大手一揮,準許了隨行人員攜帶家眷。

反正是瞧熱鬧嘛,自然是人越多就越熱鬧。

而漫天此次,便是作為無垢的家眷隨行。

出發的當天,漫天看見最前面的那人,嚇了一跳,伸手扯了扯無垢,低聲問道:“不是說由賈太尉帶隊麽,怎麽國主也在?”

“是賈太尉帶隊呀,”無垢亦湊到她耳邊低語,“可國主去也是必然的。畢竟,那青龍國主還是國主的生父。”

他二人才一湊近,無垢便覺有一道淩厲冰冷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在他身上。他用餘光微微一瞥,不出所料,正是白子畫。

於是,他便只做未覺。

同行的大多是高手,連作為文官的賈詡都是隨軍軍師出身,因此大夥兒多是騎馬而行。隨行的幾十輛大車裏,裝的是各人的行禮和蕭瓔的儀仗。

而這些儀仗排場,要等到了青龍國都城雒城外才會擺開。

當然了,似漫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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